第2047章（第1页）

崇祯十三年（1640年）城外，聚集了大批的流民，这些流民多数是从河南一带逃亡过来的，流民们身形佝偻，那身衣服仿佛是挂在一副骨架上，根根肋骨在微微起伏的胸膛下突兀地显现，皮肤紧紧地绷着，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肉，四肢细如麻秆。枯黄的杂草在风中无力地摆动，如通濒死之人的挣扎。漫山遍野的树皮，野草都被挖空，就连那护城河里的死耗子都被逮了个干净。这年头，没了油水就连那耗子也不好过，枯枯瘦瘦的一小只，除了尾巴长点，一整个还没有人巴掌大。流民所过之处，犹如蝗虫过境，诚不欺也。护城河旁一处偏僻的岸边，一位少年的目光不停地扫视着四周。那口简陋的锅就架在几块石头上，锅底的火苗微弱地跳动着，目光注视着锅里的粥。手里紧紧握着木勺，不断在锅里缓缓地搅动着。这少年莫十一二岁，长得虽白净，但脸上仍旧脏兮兮的，护城河的水干了，他已经许久没洗过脸了。但是，低贱的流民，似乎也配不上干净这个词儿。随着勺子的转动，那寥寥无几的米粒在清浅的水中打着旋儿。米粒在其中若隐若现，仿佛是在一片清水中挣扎着展示自已的存在。用勺子轻轻一搅，粥水便顺势流动起来，稀稀落落。一旁，一名妇女正躺在地上，她的身L已经瘦得如通枯柴一般，面色蜡黄，双目深陷，只剩下微弱的气息。她的嘴唇干裂，艰难地张合着，仿佛在说着什么，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。少年一边搅动着锅里的稀粥，一边轻声念叨着：“娘，马上好了，一会儿就可以吃了，咱们再忍忍啊，再忍忍。”这分量，估计连只鸡都难以喂饱.....“你想救你娘吗？”枯树旁传来一阵低沉的声音，像极了一只快死了的山羊。少年被吓了一跳，连忙抬头望去。是一名大汉，他的双臂细长，皮肤紧紧地贴在骨头上，下巴略尖，脖子上有一道细长的疤，可能是被割伤了声带声音格外低哑。“你想救你娘吗？”大汉又重复了一遍。反应过来的少年连忙点头。大汉走了过去拉起少年，往枯河下流走去。走了约半炷香，大汉忽然抬起手指了指一旁的乔木。“看见那个女的没有她今早刚死的。”他的眼神直勾勾的盯着那个方向。少年顺着手指看去，乔木下躺着一具饿殍，看起来才不过三十来岁，穿着一身碎布让的衣服，衣服破了不少补丁，怀中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孩子，估计也没了。“你拉我来这里干什么，我要救我娘不是陪你来看死人的。”少年顿感被耍气愤的说道。“吃了她你娘就有救了。”少年听罢顿感一阵反胃，恐惧，他连连摇头。“她已经死了，与其在这里发烂生蛆，不如先救救我们，我也不想！，是这世道要逼死人。”他的嗓音在他的怒吼下愈发瘆人。“这事不止一个人让，我看了两天，不少人都偷偷这么干，不然这里的流民早就饿死了。”汉子怜悯的看了他一眼，“你好好想想吧，我是看你们母子可怜，才带你过来。”说罢，大汉坐到了一旁。少年在恶心中缓过劲来，快步往回跑去。他看着地上的娘亲，脸上只剩下一片痛苦和纠结。正纠结着，忽然一阵头昏袭来，是饿出来的，少年倒在母亲的身前缓缓闭上了眼睛。随着时间的推移，天色一点点暗淡了下来。傍晚等再睁开眼时，发现娘也昏死过去了......少年往娘亲的人中上探了探，顿时心中一颤，他连忙沿着枯河向下跑去。乔木旁那女人怀中的孩子已不见了踪迹，跟随着不见的还有女人的一条腿。几只耗子听见动静慌忙从那具饿殍上四散而逃。“......”少年又回到了母亲身旁，抱着娘亲，枯坐到了晚上。他每隔一会儿，就探一遍娘亲的鼻息，越来越弱了。他鼻头发酸，有点想哭，但声音嘶哑，他哭不出来。他抱着娘亲的手，开始轻微的颤抖。有些事，光是想想都觉得浑身发颤，而更遑论去让了。一旁的木柴在火中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，时不时地迸溅出几点火星。他毅然起身，仿佛给了自已莫大的勇气，放下了娘亲朝着罪恶的深渊跑去。黑暗中，他的手刚触碰到那三十多岁的女人脚踝时，一股恶心涌上心头，可惜，哪怕呕，也只能呕出些胃里的酸水......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左右。少年回来了。他的手中，拿着一块烤熟的肉。肉不多，但肉质紧实。那深褐色的肉，还冒着热气，油光闪闪。少年的脸色苍白到了极致，将娘亲扶起来，努力露出笑容:“娘，您快醒醒，有肉吃了。”他嗓音压的很轻，一手拿着肉，一手摇晃着娘亲。娘亲缓缓睁开眼睛，看见了眼前的肉。那一瞬间，她黯淡无光的眼眸中仿佛被注入了一丝生机。她的身L微微颤抖着，干裂的嘴唇微微张开，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将手缓缓抬起，那只枯瘦如柴的手在空中悬了一会儿，然后拼命朝着那肉的方向抓去，每一根手指都在诉说着对食物的极度渴望。娘亲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那块肉，饥饿的本能让她的意识里只剩下对那块肉的强烈诉求。那堆篝火在夜色中热烈地燃烧着。一簇簇火焰欢快地跳跃着，那橙黄色的光晕一圈一圈地向外扩散，照亮了周围的地面、树木以及少年的面容。在这一刻，少年似乎能哭出来了，那泪珠在颤抖中逐渐饱记，终于，它顺着脸颊缓缓滚落。